时光荏苒,岁月如梭,我已无法准确回忆上一次在家共度中秋的具体日期。对于故乡中秋的记忆,大都停留在童年的那些温馨时光里。那时的我,总被那用油纸包着的筒装月饼所吸引,还有那家家户户都会做的节日美食“酥”,以及月光下,伙伴们银铃般的笑声和戏闹声。但如今,这些美好回忆都如轻烟般随风而逝。
我的故乡位于赣东北,毗邻浙江,语言上属于吴方言。因此,在节庆习俗上,它与江浙等地有着许多相似之处。无论是过年打年糕、清明节做清明粿,还是端午节包粽子,这些江南农家子弟的共通记忆,都让我感到一种亲切与温暖。然而,中秋节时制作“酥”这一传统美食,似乎只有我们那片十里方圆内的乡间才有。
“酥”是我们方言的称呼,对应的书面语并不常见。但从其独特的做法来看,这样的称呼也并不为过。孩提时代,每逢中秋临近,家家户户便开始准备制作“酥”。通常由婆婆主导,儿媳打下手,或是妯娌之间分工协作,制作时间通常要花上一整天。虽然制作流程看似复杂,但实则不难。首先,将上好的大米送到祠堂的石磨上磨成米粉,后来随着机械化的普及,这一道工序逐渐由机器完成。待米粉磨制完成后,便是等待一个好天气,准备制作“酥”。
这与天气有着密切的关系。在立秋过后,南方虽然依旧炎热,但雨水渐少,特别是临近中秋,天高云淡,天空瓦蓝瓦蓝的。当天气适宜时,女眷们便开始忙碌起来,将米粉用水调好,先用蒸饭的木饭甑将米粉蒸熟,然后倒到案板上,待温度稍冷却后,开始搓、挪。此时,案板上一定要撒一些生的米粉,以防熟米粉粘在上面。挪成一块块很薄的皮儿后,用菜刀切成一块块细长的长方形或菱形。更有手巧的妇女,会将薄皮切成巴掌大的正方形,然后用剪刀剪成各种好看的花的形状。
这些或长条或花朵做好后,就摊在竹匾上,然后抬出去,放在屋顶或柴堆上爆晒。晒到下午一两点,就会变得非常干、非常脆,手一掰就会断掉。抬进屋后,稍微凉一下,就要下锅里炸。通常是用家里自己种的菜籽油,有些人还会用更值钱的山茶油来炸。因为晒得干透,长长的“酥”一下锅,就会迅速发泡膨胀起来,鼓鼓的,像一只小猪。而那些花朵形状则更为可爱,一下锅,油炸发泡后,更是像盛开的花朵,又大又漂亮。炸出来的“酥”待油温退掉后,便可食用,金黄金黄,香香的、脆脆的,好吃极了。
然而,对于许多经济条件较差的家庭来说,他们舍不得用油来炸“酥”。这时,他们就会用沙子来炒。他们会找回一些干净的河沙,晒干,放到锅里,炒一下,然后把晒干的“酥”放进去翻炒。最后炒出锅的样子是瘪瘪的,颜色也不如油炸的鲜艳,但吃起来也很香、很脆。小时候,由于家庭经济条件不好,也有几年是用沙炒“酥”的。
“酥”在我的家乡每年只有中秋时节做一次。中秋节给订婚还未过门的媳妇家送礼,送“酥”是很有讲究的,一般都要请那些做“酥”能手来家里帮忙,尽量弄出一些好看的花样,以讨亲家欢心。当你在村头上看到准新郎或男方家长拘谨地肩挑两只红红漆大竹篮,竹篮里装满摆放整齐的金灿灿的“酥”,以及烟、酒、鱼、肉时,你就会强烈地意识到,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就要来了。
“酥”不同于清明粿或粽子,它制作完成后,虽然只能保存几天。但因为它是油炸的,所以尽管未添加任何防腐剂,只要保存得当,至少可以放半年以上。小时候,平常人家“酥”做好后,就会放进一个大大的塑料袋密封扎紧,然后有客人来了,就端出一盘,是喝茶时良好的点心。或有小孩上门,也会拿出一两条,哄孩子开心。
如今,离开故乡已10多年,今年中秋,我都忘记问家里有没有做“酥”了。因为父母两个人在家,他们已很多年没做了。而整个村庄,估计也很少有人做了,因为村里几乎只有留守老人和小孩,年轻人都外出打工了。至于订亲送节,礼数也没那么多了,都是正月就谈好,一年几个节,一起给多少钱了事,因为大家平常都在外面打工,都没有在家。
明年中秋,我一定要回家一趟,陪陪父母,品尝一下母亲做的“酥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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