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在飞花轻似梦,无边丝雨细如愁。
那一日,夜色渐浓,光影四起,风火连天,厮杀不断,血染青阶。
他一袭黑衣盔甲如黑夜般立于台阶前,手持一剑,剑上有血滴慢慢落在那青砖上,仿佛雨声啪啪作响。
我立于台阶之上俯瞰着那人,不悲不喜道:“不要再做无所谓的反抗,缴械投降或许王爷还能给你留条活路”
他却仰天长啸道:“我今日来就只求一死”
随即停顿了一下又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道:“暮瑶,我只问你一句,你可曾有一日,哪怕一刻钟,有过悔恨?有过不舍……有过爱……”
“没有”我双手紧握,指甲已经划破了皮肉流出了血,也未在意。
今日的月光,格外的冷。
我又补了句:“从来没有”
他似乎早有所觉,连连点头道:“好!好!好得很!!!”
“原来最毒妇人心,不假,不假,哈哈~”
话后,他又似想开了什么。
“也罢,就遂你愿吧!我这条命,今日送你了”
他举起了剑,一阵寒光过后,鲜血直流,轰然倒下。
我抬头看了看那月光,今日的月光格外冷,冷得人心冰冷冰冷的。
眼里似乎有什么在滑落,我抬手随意地擦了下。
美人计,计从来不在美,而在人!
我十岁那年,村里闹了饥荒,我随着爹爹娘亲四处乞讨。
那一年我记忆犹为深刻,仿佛就在昨日般,地里的庄稼因为干旱颗粒无收,为了裹腹我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四处奔走。
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初春,我面黄肌瘦虚弱的跟在爹爹的后面缓步的走着。就这样走着走着遇到了一条小河,并不宽,但水特别凉,凉的日后只要想起来都有些痛彻心扉。
我个子小,那条河我趟不过去,但是爹爹和娘亲却早早地过了去,爹爹背上背着我那年幼的弟弟。
我在河的中间时那河水已经在我的肩膀上了,我有些害怕不敢过去,只能小声请求着爹爹也能背我一下,可等来的却是一顿嫌弃。
他并没打算管我,而是骂骂咧咧地说我是赔钱货,死了还省地跟他们抢粮食呢。
那时的弟弟在背上哇哇的哭着,他却能温柔的安慰着不舍得说一句重话。
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,把希望抱在了娘亲身上,可她懦弱惯了,一向以男人为天,她有心反抗也只来了句:“好歹也是自己的娃,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死”
我仿佛看到了希望,又殷切地看着她。
结果换来的是:“等看着她爬上来之后,我们就不再管她了”
那一刻,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,是绝望?还是死心?
那个所谓的爹,并不是亲爹,我是母亲改嫁带过来的,他对我没有亲情我可以理解。
可是作为娘亲,你怎么能?怎么能忍心……
我不记得当时哭过没有,我转身原路返回不再看他们。
就当不认识吧,就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吧……
他们没过来追我,甚至在我转身那一刻,他们毫不犹豫地就走了。
自那天后,我再也没遇见过他们……
我是不幸的也算是幸运的,并没有挨饿几天,便遇见了当时的瑞王萧策,他把我带到了他的府中。
当然他收留我,并不是觉得我是女子,或是因为我好看,又或是因为他心善,都不是。
他只是有所图,他收养了我们那一群无家可归的人。
可刚开始时,我真的把他当神一样的崇拜。
他面容较好,虽然跟父亲差不多大的年纪,但是常年的锦衣玉食,养成的独特气质,使他看起来高不可攀。
他把我带到府中好生地养着,并没有虐待,而是随你选择自己喜欢的事儿。
每日里的饭菜都是极好的,这总能让我们心里有愧些。
我们又没为他做过什么,他凭什么要养着我们?
我是那一批人里唯一的女子,那些人后来我也见过,他们容光焕发,对瑞王是感恩戴德。
这也造成了后来无论瑞王让他们干什么,他们都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。
瑞王对收买人心这一套很有经验,我们这些人成年前都是按着世家子弟来养着的。
而我因是女子,他并未让我练武。
其实有时候我觉得,我可以的……
我能吃那个苦,男子能做的,我也能做。
他总是会温柔地安慰着我道:“瑶儿是大家闺秀,日后是要知书达礼的,怎能和男子整日里练武呢”
那时候的他那语气,像极了父亲哄弟弟的样子,我很受用。
他真的也把我当世家小姐来养,琴棋书画,我一样没落下。
他甚至还请了师傅教我兵法谋略,纵使我觉得这些对我都没什么用,我还是都很用心地照做了。
因为他养育了我,给了我父爱,我不想让他失望。
我很努力,努力地学习着他让我学习的一切。
我学习的很快,诗词歌赋琴棋书画,世俗礼仪,都学的有模有样。
言谈举止之间,会让人误以为我一出生就是这样的千金小姐。
彬彬有礼,小步走路,知礼数,会偶尔露出小女儿的样子。
懂得越多,让我的烦恼越多了起来。
无聊时我会观察其他人的言行举止,学会了哪个眼神是厌恶,是撒谎,是喜悦。
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,它可以藏一时,但情绪它藏不了永久,你只要坚持着一直看,总能发现不同之处。
我也开始观察瑞王的一举一动,越观察越让人难受,后来我便放弃了对他的探究,因为真相是残酷的,我不愿直面。
和我一起来的那一批人,我见到的越来越少,越来越少,我不再是之前那个单纯的只知感恩的小姑娘,这些人的去向,我或许能猜到半分。
或许过不久,我也会步上他们的路。
那一日,月光朦胧间,我走进了瑞王的房间。
他为我布置了一桌子的饭菜,全都是我喜欢吃的。
他很殷勤,很热情地跟我攀谈。
我有些受宠若惊,他其实不必如此的,没有他就没有我今天,他若有事儿让我帮忙,我会毫不犹豫答应的。
“义父,可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难事儿?”
他喝了一杯小酒随即叹了口气道:“唉!还不是我那死对头景王,他手下有个得力干将,最近打了胜仗,很是得意。”
我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,似乎明白了今日他叫我来的目的,于是不缓不慢道:“义父,可是需要瑶儿帮忙?”
听了这话,他先是一喜,后又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推迟道:“不必了,不必了,那就是一莽夫,委屈了你,不值当”
我把酒杯敬到了他手里,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:“能为义父分忧,是瑶儿的福分,不觉得委屈”
我这人是吃软不吃硬,他知道适当地给我些安慰,虽然是虚情假意,我已经知足了。
毕竟,若是以前那爹,他不会征询我的意见,更不会好心相劝,而我也逃不掉。
也就是那一日,我见到了他嘴里的莽夫。
五官端正,身材魁梧,却说不出的笨拙。
他叫李隐是景王手下的得力干将,景王很信任他,什么事儿都交给他。
他虽读书少,但是却在武力上有惊人的天赋,擅长格斗,又擅长领军打仗。
景王手下有幕僚林业擅长布局,而李隐负责配合,这一文一武造就了景王在军事上的地位。
那一日,瑞王举行宴会,景王带着这一文一武端坐一旁。
我装着不知情误闯入了他们的宴会中,当然少不了瑞王的责骂。说我不知礼数,让我面壁思过。我并未在意他的斥责,只是俏皮的对着他吐了一下舌头,又转身瞅了一眼李隐,并没有说话,只是直直的看了他一会儿,他便脸色通红的低下了头。
我当时觉得这人是真有趣,只是捂嘴笑了一下,小声说了句“呆子”,便退出了宴会。
李隐很少见过世家小姐,并且他也有自知之明,觉得自己的身份不敢高攀那些世家小姐。
虽然对外我只是瑞王的义女,但是我从小是被养在瑞王府的,当着众人的面,我犯了错,瑞王也只是说了句不知礼数,也说明着他对我的看待。
也就是那一次,让他对我起了好奇心。
是怎样一个女子?虽然寄人篱下,却可以如此俏皮可爱?
再加上瑞王义女这个高贵的身份,让他对我有了好感。
但他不会主动找我的,所以我只能主动联系他。
我制造了一场偶遇,一个英雄救美的场景。
我雇了一些地痞无赖,让他们拦我出行的马车,那是一个人迹稀少的地方,却是李隐独自练武的地方。
我早已打听好,他每日何时会在那里出现。
那一日,马车中的我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,又满足了的他的英雄感。
而我借此又一次制造了再次与他相遇的机会。
“今日小女子得公子相救,公子的恩情小女子铭记于心,为表诚意,明日我在德月楼宴请公子如何?”
他直接憨憨的拒绝道:“暮姑娘,不必了,举手之劳而已,不用放在心上”
我手推着车帘侧目看他又为难道:“这怎么能行,从小义父就教我,要知恩报恩,这公子救了我,我若不表达些什么,义父若是得知后,又该说我不知礼数了”
他又憨憨的答应了。
其实他不是没有女人的,景王为了拉拢他,送了他几个婢子,被他纳入了房中。
但是那些女子无论是身份,还是气质,都是再普通不过的。
约在那日,他身穿一件锦装,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。
在与他攀谈期间,我时不时问他一些沙场事件,又会时不时的表现对他的崇拜。
我从小被养在瑞王府,举手投足间也是世家小姐的气质,知道什么时候该笑,什么时候该矜持。
再后来,一来二去我们就熟了起来。
我会偶尔给他写信,当然他也看不懂,估计还要找人与他解释。
这对他来说也是我的独特之处,一位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的世家小姐,竟然看上了他这个大字不识的莽夫。
我的信对他很受用,再加上我从小熟读兵法,他偶尔会派人代写一些他日常生活内容,我偶尔会给他提些建议。
其实我那些只不过是纸上谈兵,并没有实质性作用。
但能激起他的自豪与骄傲,他仍会给我侃侃而谈我的哪些误解。
就这样一来二去,我们从生活,谈到了他的日常训练,我也得知了,他与幕僚林业之间的隔阂。
李隐总觉得什么苦力都是他做了,这些年经战他也积累了不少经验,可在景王面前貌似更看好林业,对他这个出苦力的总是挑剔。
在我得知的信息越来越多时,也在慢慢收网了中。
那一日,我只给了他一封信,信上只有两个字“思君”。
不到傍晚他就回了封信,信上标明了地点。
我去了,去之前通知了义父。
进入房间时他急切抱住了我,但并没有下一步动作。
说来他也奇怪的很,明明是什么都通晓的正常男人,可他对我却发乎情 止乎礼义,仿佛再多一步那就是亵渎。
他待我很好,会买一些稀奇的玩意儿来讨我开心,当然这些东西也不便宜,或许也花了他不少银两。
这次,我们仍是正常的攀谈,正欢声笑语间,门却被大力推开。
我一下子倒在了李隐怀里,他紧紧的抱住我看着门外之人。
那是义父瑞王,他指责我道:“不知羞耻,好好的世家小姐跑到这里做甚?”
我佯装害怕的说道与李隐是两情相悦,望他成全。
李隐看我这样也立刻上前表态说一定会娶我。
可瑞王与景王的关系势如水火,又怎能会允许这事儿发生。
义父当然也给他说了这事儿的不可能性,只是拉着我往外走,并警告他以后不要再骚扰我。
他与我日渐相处时已渐渐产生了感情,如今看我真的要离他而去,又加上最近景王已经对他表现了诸多不满,他与景王之间也矛盾不断。
他表达了想投靠义父的意愿。
义父又连忙表明态度道:“本王一直以来待瑶儿都如亲生的一般,若你真心想娶她,本王当然也不会亏待你,但你要多少表达些诚意来”
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,最后咬牙答应了下来。
其实我觉得他是有点蠢的,世上怎么会有这等好事儿?天上又怎么会掉馅饼?
他就没想过他背叛了景王就是一个不忠的人,谁还会愿留一个不忠的人在身边。
再后来,我与他也只有书信往来。
义父对他说事不成,不能来见我。
我也落得清净,偶尔躺下看书时会想起与李隐的点滴。
说实话,我能感受到的他真情义切,每当想到这我的心里就会难受起来。
听说李隐渐渐与幕僚林业的矛盾大了起来,有一日冲突再起,李隐一怒之下杀了林业。
据说林业当时是不可置信的,他与李隐合作多年,虽知他有不满,但没想到却有想让他死的那一天。
李隐因这事儿被景王罚了,禁了足,要三个月。
而就在这三个月期间,瑞王我的好义父竟然放出消息有意让我入宫。
我只是他的养女,与他并没有血缘关系。
他送我入宫,貌似对他的仕途更有力。
至此,我才终于明白,这些年他对我的培养,只是为了我这枚棋子能更好的被利用。
他曾提醒了我,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李隐真正碰到我。
我当时还天真的以为,他是看不上李隐的身份,觉得委屈了我,原来,原来是我自做多情了。
这消息传出去后,李隐就坐不住了,他势要找我问个明白。
这也是义父放出消息的目的,他就要让李隐知道,他就要李隐反。
景王是何等聪明之人,义父的计谋他又怎会不知?他已经失去了林业这个谋士,他不想失去李隐这个武将,他向李隐好言相劝,说出了他是被人陷害了。
可景王还是不了解李隐,这事儿无论真假,李隐都会来一趟。
若真,他要来找我与义父算账,他杀了林业后也有些后悔了,他咽不下这口恶气。
若假,他会把我带走,毕竟他真的对我动了心。
没有得到我的亲口否认,他是不相信任何人的话的。
景王出手要拦他,那时的李隐又怎会听的进去?这些年他的手下还是有些愿意衷心耿耿的维护他的,所以景王的拦截并没有用,反而被李隐毫不留情的伤了。
那一日李隐带着他的手下闯到义父这里时,就中了埋伏,这个是早早准备好的,只等他来。
他奋力厮杀满身是血,身后手下一一倒下,而我冷静的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一切。
他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过来事情的真相,可已经晚了。
夜色渐浓,光影四起,风火连天,厮杀不断,血染青阶。
他一袭黑衣盔甲如黑夜般立于台阶前,手持一剑,剑上有血滴慢慢落在那青砖上,仿佛雨声啪啪作响。
我立于台阶之上俯瞰着那人,不悲不喜道:“不要再做无所谓的反抗,缴械投降或许王爷还能给你留条活路”
他却仰天长啸道:“我今日来就只求一死”
随即停顿了一下又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道:“暮瑶,我只问你一句,你可曾有一日,哪怕一刻钟,有过悔恨?有过不舍……有过爱……”
“没有”我双手紧握,指甲已经划破了皮肉流出了血,也未在意。
今日的月光,格外的冷。
我又补了句:“从来没有”
他似乎早有所觉,连连点头道:“好!好!好得很!!!”
“原来最毒妇人心,不假,不假,哈哈~”
话后,他又似想开了什么。
“也罢,就遂你愿吧!我这条命,今日送你了”
他举起了剑,一阵寒光过后,鲜血直流,轰然倒下。
我抬头看了看那月光,今日的月光格外冷,冷得人心冰冷冰冷的。
眼里似乎有什么在滑落,我抬手随意地擦了下。
他死于我面前,血流了一地。
后来义父派人把他们的尸手一一抬走,只一夜过去,那是血的院落又焕然一新,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。
我是故意对他说那些恨话的,若不那样说,以李隐的性格,他当时拼死也会带我走。
可那里的布置我都知道的,那样的他,去的会很惨,很惨。
午夜梦回,我总会梦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问道:“暮瑶,我只问你一句,你可曾有一日,哪怕一刻钟,有过悔恨?有过不舍……有过爱……”
人非草木 谁能无情。
与义父的恩,这次我也算报了。
这样的生活也着实没了意思。
或许我应该随李隐而去了吧,来向他赔罪!
不知道他会不会原谅我呢?
手里的酒杯跌落在地,酒水顺着酒杯流了出来。
这也算是解脱了!!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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