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高岭上学的时候,操场边上有一颗梧桐树,四五拃那么粗,经常有同学围着量它,一遍又一遍,比比谁的拃更大。有人用石头块在树干上刻画,乍眼一看,乱七八糟,走近才发现大有文章。写着某某喜欢某某,还有喜欢的明星的名字,有图形有数字,甚至有骂某某是坏人,内容相当精彩。哇!这还真是个骂人的好方法呀!
秋天到了,树叶黄了,一片片飘落。小朋友们拾起来玩,或有人追着打,有人高声朗诵:杨树高……榕树壮……梧桐树叶像手掌……枫树秋天叶儿红……松柏四季批绿装……木棉喜暖在南方……桦树耐寒守北疆。
一场秋雨带来一场寒冷,寒风滋滋往衣服里钻。老师用牛粪勾了墙上大大小小的缝隙,却也堵不过来,房顶、窗户、门框也全是风,想来老师的内心应该是崩溃的。上课不多会儿,手也僵了,脚也僵了,老师让大家搓搓手、跺跺脚,整个教室里轰轰响,顿时尘土飞扬,老师急忙叫停,如此重复,将一堂课上成了文武双全。
四十分钟过去,老师站在院子里喊:下课啦!同学们问声飞奔出教室,有的三三两两约着去涂家上厕所。不上厕所的同学张罗着挤墙角,这是最常用的取暖手段,地方话叫挤油炸粑。就是逮住一个人往墙角里推,后面的人一层层往里挤,嬉笑声、叫喊声不绝于耳。累了,也暖和了,十分钟的课间休息过的很快,这时去涂家上厕所的同学就该回来了,又继续上课。寒风飕飕冻的人直哆嗦,纷纷盼着下课了好扎堆挤油炸粑。
越是里面的人被挤的越惨,想挤又不想被挤,于是就需结伙,时而合纵时而连横,一伙儿人议定后,找准目标一拥而上,死死地摁在墙角里。然后大声喊:“快来人!”凑热闹的人都跑来了,一个个飞身往上扑,不一会儿就团成一堆。
每个人都要随时小心,看见别人相互使眼色,该躲就得躲了,不能再傻傻地成为猎物,自己不强大就尽量远离是非。战术手段是那些实力不行的人被逼无奈的结果,实力强的人自带强大的防御。被盯上之后,撒腿就跑,有时别人死追不放,挤油炸粑变成了十分钟的猫捉老鼠,几圈下来个个累成狗。然而累并快乐着,人们从小就不缺乏苦中作乐的精神,倒容易身在福中不知福。
还有这样的现象,有的人招呼一声就能组织起来,别看他只是老师口中的“搅屎棍”,他在旁边指挥着自己的“队伍”。有的人开始的时候是组织者,但队伍带不住,容易被策反,掉头过来把他整的够呛,也只能一边喘大气一边骂王八蛋。这其中的道理值得深思。常听人言:学习成绩下游的人都当了老板,学习成绩好的人在为之打工。从我身边的一些人和事来看,几乎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,穷的只剩努力,不得不背水一战,于是触底反弹创造无限可能。反而是一些高不成低不就的人,满嘴的格局,举棋不定、唯唯诺诺、一事无成。
秋天不容易让人发现,田间地头一片繁忙,等闲下来便已是寒冬腊月。老百姓也比不得文化人,叹几句秋愁,或高歌:自古逢秋悲寂寥。只认得收成好不好,会不会饿肚子。秋老虎作祟,刚脱下跨栏背心,冬天便悄无声息地叩门而入,于是乎,冷着冷着就快要过年了。
气温降到零度以下,早晨起来推开门,白茫茫的世界,踩上去吱吱地响。上学的路上就太有趣了,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猛踹树干,给树下的人哗啦啦落一身雪,别人越狼狈就越来劲。到教室里,鞋、袜早湿透了。大人说小孩子的脚废鞋、废袜子,一双新袜子穿不了多久“大舅”就跑了出来。脚趾头破个洞,缝起来还能再穿,脚后跟破了一个大洞,把两双袜子缝合在一起。堆雪人、打雪仗,老人们说小孩子自身带火,不怕冷。路边的水田里结了冰,扔石头块砸,再捞起来,用麦秆在冰块上吹出一个洞,用棕叶串起来,提到学校比大小。或是偷偷揣一小块冰,冷不丁地塞别人脖领子里,那实在是再快乐不过了。
下雨天才是真的冷,透进骨子里的寒意,不只是鞋子湿了,衣服裤子也潮乎乎的。小雨淅沥沥、淅沥沥一下就是好多天,教室里阴冷潮湿,于是大家又要在角落里挤油炸粑了。有时老师也加入队伍。寒风呼啸,不分好人坏人,都缩脖子。
老师组织的局算得上是文斗,谁里谁外排好队,往往都是捡皮实的往里,大家一起喊着号子,像水波一样,一浪高过一浪,老师边玩边控制局面。人越来越多,既担心有人受了伤,又担心给墙推倒了。裂着大口子的墙看着就那么脆弱。没有老师组织的局,连武斗也算不上,没有规则,逮谁是谁,刚才明明还是在外围,挤着挤着就被人扒拉到里头,也没有口号,就是大乱斗,只听见嘶哇乱叫声。我躲在一旁,吃不了这过程的苦便也享受不了这结果的福。
等到突然传来一声:上课!场面瞬间又安静下来,朗朗读书声划破苍穹,那是无穷的能量。
南方的冷,只有到过南方的北方人才真正懂。说就像进入了冰箱,透骨的冷。爱人和我在冬季里回去过几次,她根本不敢出门。房子里没暖气,外面什么温度里面就是什么温度。土房子也好,木房子也好,冷成一个熊样。现在大家都修了小楼房,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。
小时候家家户户生火炉子,总结烤火炉子的感受就是前面烤得糊臭,后背仍然凉风嗖嗖。回风炉取暖效果比传统的土炉子好,也安全很多,尤其家里有小孩的,但凡经济允许全换成了回风炉,取暖的同时可以烧水、做饭。土炉子矮,小孩子容易碰倒烧水锅具,整不好就是一盆开水泼一身。很多孩子被烫得变了形,胳膊腿粘连在一起,脸上的肉整个垮下来,简直惨不忍睹。真要遇上了就是比命硬,送医是不可能的,没那个条件,命不硬只能是当场“哦豁”。有时候活下来反倒不如一死了之。
回风炉废煤。从煤厂雇拖拉机运至离家最近的地方,再一背篓一背篓地背回来,每一块都来之不易。价格不便宜,能省则要省,不是进冬就敢破费,先用身体扛,扛不住了才生火。没钱买煤的时候或烧一些柴火,柴火烟大,屋子里待不住人,先躲出去等烟散差不多了再进屋。
有一次父母去买煤,十多公里的山路,早早吃了炒饭出的门,又遇人多排队时间久,回来的太晚,我饿的说不出话,母亲赶紧炒了碗蛋炒饭给我吃,哄到二半夜才缓过劲儿来。母亲说黄金本无主,出自勤俭家,母亲还说吃不穷、穿不穷,不会打算一世穷。农村人御寒就地取材,睡觉前先用装热水的玻璃瓶暖被窝,刚进被窝时水发烫,不敢贴上去,后半夜水凉了,贴上去被激得连忙一缩,随即一脚把瓶子蹬开。
同样是来自农村,我问爱人小时候在学校里怎么过的。她说有火炉子。
学校没有资金来源,学费拖了一学期也收不上来,有的人家选择读旧书,那样只交一半的钱。教室里四处漏风,即使有火炉子也解决不了问题,还是挤油炸粑来得实在。人多的时候,十多个人团团围住,从人堆里钻出来已是满头大汗。
有桌子、有椅子,放书本、放文具盒,还能在桌洞角落里放自己的玩具,这就是期待中学校应有的样子。不受寒风,最好在教室里生一个火炉子,围在火炉子边上课写作业那该多好呀。
课间大休息的时候,老师还会带着大家拾柴火,拾柴火容易,不一会儿就拾来一堆,攒一些树叶,火堆就生起来了。大家围着火炉子取暖,有人把脚伸到火苗上去烤,被老师看见就是一棍子。老师不让大家肆意添薪,要亲自往里添柴火。有人表演抓火,烫得龇牙咧嘴却不认输。脸上红红的、烫烫的,手脚暖暖的,身体暖暖的,心里暖暖的,上课也认真了,写字方方正正。
带火盆上学的也有,用破盆或油漆桶钻几个小孔,用铁丝穿上,既方便提着走,还方便甩火。上课时无法添柴火,埋火就成了技术活儿,埋得好,才能既能保持长久余热,还能留下火种,课后续上柴火。所有的取暖都需要条件,比如生火堆需要打火机,很多人家里就几根火柴。比如带火盆需要盆,家里一块铁片子都要攒起来换钱。说来说去唯有挤油炸粑最经济,一个人身上的能量,只要挤挤总会有的,即使是饿着肚子。
每一份学业有成,不仅仅书山有路,还得身上有火。每一份功成名就,不仅仅学海无涯,还得心中有气。
挤油炸粑是俗语,网上搜不出来。但挤油炸粑更能体现这项活动的精髓,由挤墙角衍生出来的其他形式,再用挤墙角去称呼已经不大贴切了。比如不依托墙角,而是随便靠在墙上,左右各上三两人往中间挤,规模较小却也是常用的方式。甚至一个人的时候靠着墙使劲往后推,也能达到效果。还有一种形式也比较热闹,在宽阔的场地里两队人互推,和拔河正好相反。不限制人数,源源不断的人加入弱势的一边,双方力量交替壮大,队伍可长达十几人之多,直到中间有人被挤“爆”出来才算停止。
梧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,它抵御寒冷的方式是卸下“包袱”。孤零零的篮球架,篮筐锈迹斑斑,他抵御寒冷的方式是没有方式,依旧孤零零地站着,孤独的人和没有生命的物皆不惧怕风霜雪雨。篮球架不是用来打篮球的,篮筐掉了再找铁匠打一个绑上去,残次不齐的木板上大大小小的缝。王老师自费买来一个胶壳子,教我们打球,玩过几次就让我懂得了生命在于运动。院子小,不适合打球,篮球动不动就滚出操场,一路跳下坡,十几个人追不回来。于是改定点投球,在地上设置两分和三分线,逐人逐次投篮,总分是二十一分,超分重计,直到有人拿到二十一分为止。没有完成任务的人被指定在地上背对篮板蹲下,由完成任务的人把篮球扔到篮板上弹回来再砸到他身上,差一分砸一次。蹲着的人不能回头看,可凭感觉躲闪,但仅限于上半身可动,脚底下不能挪窝。这种游戏被称为“撞猪”。
后来,王老师又组织几个人接、传球,我不小心被传来的球戳了大拇指,顿时肿成了小面包,消肿后还留下一块淤青,于是下决心要多运动。然而篮球却没有坚持到我的决心实现便报废了,自此与篮球做了二十多年的分手。
于是,冬季活动,大多又回归到挤油炸粑上来,篮球架不是完全没用,孤独地站在那里,任大家攀爬着玩。
熬着熬着,春天就来了,又是一年春光好,桃李开花遍地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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